老兵不怕凋零 就怕被遺忘
日前我應基隆市榮服處方正處長邀請,以「一段被刻意遺忘的光榮戰史:向中華民國遠征軍致敬」為題,和基隆地區的榮民前輩講述遠征軍歷史脈絡及英勇事蹟,以及我協助在緬甸的遠征軍英靈返臺過程,反響熱烈。
《榮光雙周刊》編輯得知後,覺得這段歷史不容遺忘,同時對我在駐印度武官任內協助整修遠征軍在印度蘭伽(Ramgarh)公墓的故事,也極感興趣,希望我透過《榮光雙周刊》留下紀錄,和更多榮民長輩們分享。
特種部隊出身的我,曾多次在美國受訓,因緣際會下,民國九十七年七月一日以武官身分派駐印度臺北經濟文化代表處,擔任軍事協調組(簡稱軍協組)組長,協助翁文祺大使處理軍事外交事務。和前任組長交接時,交接項目中竟然出現「軍墓」二字,而且不只一座,是三座,規模最大的在蘭伽。
為什麼會有大批中華民國軍人埋葬在印度?原來在民國三十一年,國軍赴緬甸的遠征軍對抗軸心國的英勇作戰,為中華民國首次境外作戰,孫立人將軍率部隊締造「仁安羌大捷」,解救被圍英軍,一戰成名。雖然戰勝,但因盟軍的背棄,部分遠征軍經慘痛損耗轉至英屬印度,改編為中國駐印軍,於蘭伽基地重新整編整訓,使該基地成了盟軍對抗軸心國在亞洲最大的大本營。所以蘭伽軍墓中埋葬者主要是戰訓殉職或作戰傷亡的將士,大約有八百多具遺骸,有墓碑並刻了姓民的僅有四十二位,軍階最高的是裝甲兵訓練班副主任唐鐵成少將,其他大多是抗戰大後方昆明各大學的年輕學生,為響應「十萬青年十萬軍」號召,飛越駝峰加入中國遠征軍。
愈了解軍墓背景,愈讓我感到慚愧,身為職業軍人的我,之前竟然完全不知道中華民國國軍前輩曾在海外作戰,並於二戰時,對盟軍做出如此重大之貢獻。軍墓的正確名稱是「中華民國駐印軍蘭伽公墓」,墓園內紀念碑上還有蔣委員長題字。看到蘭伽墓園殘破不堪,一片荒涼,不僅驚訝,更是痛心,當下,我和翁大使決心要為這些先烈做一些事。
讓我們真正動起來的,是一封來自臺灣老兵楊一立前輩的申訴信,老先生是孫立人將軍的部屬,曾參加遠征軍作戰。信中提到,遠征軍在印度整編時,曾參加印度盟軍閱兵大賽,僅穿布鞋打綁腿上場的國軍,以壯盛軍威、高昂士氣獲得冠軍。楊老先生將信寄給中華民國駐印度代表處,另翻譯成英文寄往聯合國、英國駐印度大使館,希望英國能正式承認歷史上確實有過此一榮譽事蹟,並補發盟軍頒發之冠軍榮譽證明。
翁文祺大使將信交給我,我們決意要全力替楊老前輩以及他背後死難的國軍,找回昔日的榮光與尊嚴。
我和翁大使飛至位於印度當年比哈省,即現在旁遮普軍團訓練基地的蘭伽,當地為二戰期間轉進印度的抗戰陣亡將士埋骨之所。看到軍墓雜草叢生,有如亂葬崗的慘狀,我和大使紅著眼眶想著怎能如此對待中華民國先烈?陵墓內最高階為少將,最低階是上兵,可找出名字的僅四十二位,餘皆刻以unknown worries。
後來在各方協助下,尤其是陪同時任國防部高華柱部長來印密訪的外交部次長沈呂巡大力促成,終於在民國100年十二月,促成政府出資整修蘭伽陵墓落成,兩年半來中華民國與印度國防/外交各方奔走的心願終於達成。整修後的蘭伽陵墓,可以看到中華民國國徽及蔣委員長題字,當時還舉行揭碑暨祭祀典禮,由翁文祺大使主祭,國防部次長熊湘台中將與印度海外僑界陪祭。
接著,我繼續努力向國防部及各相關單位爭取,希望能讓這批當年在印緬為國爭戰、埋屍異域的萬千英魂,得到該有的尊榮撫慰。我國與緬甸沒有外交關係,此事困難重重。終於經國防部及各相關單位協調,民國103年八月二十七日迎靈返國,安奉臺北忠烈祠中,這批為國犧牲埋骨異域的萬千英魂,終於得到該有的享祭與追思,遠征軍昔日的榮耀與尊嚴重現。
緬北出生的遠征軍後代、靈鷲山/世界宗教博物館創辦人心道法師,則克服萬般困難,於八月二十四日在緬北主戰場之一的密支那,率三百僧人舉行了一場盛大的超薦法會。
雖然十年前中國遠征軍陣亡將士的英靈以總牌位形式,入祀臺北忠烈祠,但仍有不少戰死異國沙場的軍魂,等待回家,我會盡全力繼續奔走,也希望再次喚起政府和國人重視,毋忘這段悲壯的歷史,給予這些英勇老兵應得的尊崇。
【作者速寫】陳慧興,陸軍官校七十五年班,高空跳傘專長七十八年班(神龍小組)、美國特種作戰軍官八十二年班(綠扁帽)、美國陸軍指參學院九十二年班;戰爭學院九十八年班;歷任空特中心神龍小組教官、國防大學教官、駐印度軍協組組長,現任靈鷲山心道法師特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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